她突然反应过来,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衬衣,雪白、精致,连钮扣都是精心雕琢而成的银钮扣。
“我换的。”男子慢步走到墙边,整面墙是酒架,上面摆满了葡萄酒。他随手抽出一支,熟练而且优雅地打开瓶盖,取了一只水晶高脚杯。
那晚光线太暗,他又……
陆拾染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,迟钝地咀嚼了他的话,他换的?一身热血如煮沸的开水,从血管里往外烫,只眨眼间,她就成了一只熟透的虾。
“你欠我三百七十万,昨晚又弄脏了我的车后座,洗车费就算了。睡了我的床,这里房价一万八一晚上……”
“你抢啊!”陆拾染怒了,一把抓住他的袖子,用力一拽,酒从他的高脚杯中泼出来,如红宝石般艳丽的酒汁泼到了她的身前。
他低眸,缓缓吐出一句:“再加十一万。”
陆拾染顿时语结,这人简直是现代黄世仁!
男子放下酒杯,伸出修长的食指,轻轻抬起她的脸,慢声说:“有一个条件,可以免掉你的债。”
“你想干什么?”陆拾染脑袋里嗡地一炸,衣冠禽兽,一定不怀好意!
男子似乎看出她的惊惧,不屑地轻笑,把酒杯放开,淡淡地说:“别想多了,我让你去陪一位老人。”
她有这么不堪吗?他居然让她去陪老男人!
“滚你妹的。”陆拾染气得发颤,绕开他就走。
“他七十五岁,肝癌晚期,你去陪他过完最后一段时间。”男子没转身,手指在酒杯上轻轻叩响。
“你爷爷?”陆拾染听出他不是她想像中的意思,忍不住扭头看他,不会是狗血到长辈临终前的遗愿,让他带个孙媳妇回去了却愿望吧?
男子盯着玻璃窗外的雨,没出声。
“真免?”陆拾染心一横,现在债务缠身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就当做善事积德吧。
他微微侧脸,眸子低垂,两弧浓睫遮去他眸中的微光。
陆拾染突然感觉到很不自然,匆匆低头,只见白衬衣被红酒粘在身前,小衣上的绣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她大臊,眸子怒瞪,飞快地转过身。
“签协议。”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,轻轻挥了挥手指。
大门推开,走进一名中年男子,黑色衬衣,黑色边框眼镜,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文件夹,正是前晚那名吴律师。她往外看,门口还站着几名同样装扮的男子,神情严肃,身材高大……
全都穿得黑乌鸦一样,圈内人?
“封总,时间到了。”吴律师把文件放到桌上,放了支派克笔在文件上,走到男子面前。
封姓挺少的!
男子转过身,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。看他那神情,简直当她是一株植物!陆拾染抱着双臂,回味他的话。她只记得昨晚冲出去拦车,后面发生过什么?他连她的衣服都换掉了,真没做过出格的事?若他真如此高尚,又怎么会黄世仁一样列出一长条帐目来让她赔偿?
她突然开始害怕,莫名其妙地遇上莫名其妙的人,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,她真有些怀疑他们会不会把她关在这里,挖掉她的心肝胃肾卖掉?
关门声惊得她打了个激灵,耳边只有一屋深深浅浅的雨声,以及吴律师轻缓的呼吸声。
吴律师客套地微微一笑,指着文件说:“陆小姐请签字。”
陆拾染的视线落到文件上。她很明白,私闯他人住宅,弄坏别人的财物,若对方认真纠缠,她不赔不行。若只用抽空去看看老人,解决掉这麻烦,倒是件公平的协议。她忍不住拿起文件看,偌大张白纸,两行字:“绝对服从安排,直至服务对象离世,方可免除一切债务。”
这叫什么破协议?绝对服从安排?让她去咬狗,她也去?
“陆小姐放心,绝对不会超出正常范围。”吴律师看出她的猜忌,镜片后闪着精明的光。
陆拾染哪敢签这样的东西?飞快放下,堆着笑脸说:“等我好好想想,我的衣服在哪里?”
“陆小姐最好现在就签。”吴律师微笑着侧身,拦住了她的路。
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,那是她的手机。
“染染,你出来没有?赶紧回来吧。”林晴诗拖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,“公司被人给占了。”
“谁?”陆拾染激动地问。
“张冬瓜!”林晴诗尖叫。
“该死。”陆拾染咬牙,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,高脚水晶杯一歪,砸到她的脚上,精致的杯脚断了……
“呵呵……”她抬头明媚一笑,一脚踢开了杯子,赏了它一个粉身碎骨。
吴律师唇角的笑容僵硬。
“签!”她夺过了笔重重在纸上划下了名字。
法律规定,一切不公平的合同,一切违反法律的合同,都属无效!现在脱身重要。
银色的宾利车就在门口等着,门僮殷勤地拉开车门,用伞护住吴律师的头顶。
封景琛坐在后座,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手里的文件,穿进车门的风拂动他的发丝,露出耳上一点细小的疤痕。
“封总,前后找了三十多个女孩子,我感觉都比她谨慎仔细,为什么选她?”吴律师侧身把文件递到他面前,不解地问道。
封景琛看了一眼陆拾染潦草的签名,深瞳微眯,脑中闪现出陆拾染昨晚冲到车边的那一幕。他若车速再快一点,这丫头不死也残。
“现在去追悼会?”吴律师小声问。
封景琛唇角轻抿,转头看向车窗外。
酒店水晶旋转大门转动,陆拾染抱着自己的包,一手拎着高跟断掉的白色皮鞋跑出来了。从后视镜中看,她正像小鹿一样冲进了细雨中。一头及腰黑发甩动起来,转脸看向这边时,瓷白的小脸微垮,大眼睛氤氲着水雾。
吴律师问了他好几句话,他都没反应,于是干咳几声,从文件袋里倒出一份文件,清了清嗓子,开始念:
“陆拾染,银国利慈大学研一学生,父亲陆长海,五个月前中风偏瘫,现在还躺在医院里,公司债务重重,陆拾染赶回来处理公司事务,不过……因为错牵了一份合同,现在最后一层办公楼也不得不卖掉了。”
封景琛面无表情,双睫轻轻合上。
“长得真是挺漂亮。”
吴律师又往车窗外看,陆拾染一只脚穿鞋跑不利索,正在用力扳掉另一只鞋的鞋跟,久扳不动,抄起来就往台阶上敲……
鞋跟飞起,正砸到了吴律师的车窗上,咚的一下,吓得他脑袋猛地往后一仰,和正凑来看热闹的司机撞了个正着,两个人都是一声惨叫,听得封景琛眼角轻抽。
陆拾染也吓了一跳,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了一眼,见是一辆惹不起的豪车,心顿时凉了半截,拔腿就跑。
“忘了说,这丫头是户外和攀岩高手。”吴律师取下眼镜,擦了擦,惊魂未定地说:“还有,她把你那只每天用的酒杯给砸了。”
封景琛的眉皱了皱。
“我觉得老太太说得对,您今年会破财。”吴律师伸出手指,掐着推算,“天干地支,乾坤八卦,冤家相逢……”
“开车。”封景琛嘴角轻抽,伸手往吴律师的后脑勺上拍,“不然我让你出血。”
司机咧嘴笑,缓缓驶向雨中。
陆拾染匆匆赶到公司,公司的员工已经溜光了,只有林晴诗拎着一支拖把,虎视眈眈与几个男人僵持。一眼瞟到冲进公司的陆拾染,林晴诗尖叫道:“陆总来了。”
“张总等您多时了。”男人挤出笑脸,指着会议室说。
“谁给你们职权,让你们霸占我的公司?要收也是法院来。”陆拾染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,往上一坐,冷冷地盯着几人。
四周的男人拿出手机拍照,张王国大笑道:“拿去给陆长海看,臭老头儿上回打了我一巴掌,看他现在能怎么样?”
“住手,你们在这里闹什么?”几名警察从门外快步进来,拖开了几人。
“警官,我们是朋友,闹着玩玩,先走了,拜拜。”张王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带着人扬长而去。
陆拾染长舒一口气,她知道这些人难缠,所以进大楼前就报了警。
“染染,你能不能再借我几百块钱?”林晴诗干笑着看她。
“炒股炒股,我看哪天非把你衣服裤子全炒光了。”陆拾染气不打一处来。
林晴诗干巴巴地笑,眼睛往天上翻,“你没炒,鞋子都没了。”
陆拾染低头看脚,苦笑,“算了,等我换衣,一起清算一下这里的东西。”
林晴诗嘴扁了扁,抱住了她,小声说:“对不起,我不能陪你,我晚上得去……求芝公司上班。”
陆拾染飞快抬头,林晴诗的眼神左右躲闪。求芝公司也是竞争对手,林晴诗可掌握着公司好多大客户的资料啊!
“算了。”陆拾染把钱给她,光着脚,大步往家的方向走。
“染染对不起啊,我得吃饭还债,你的钱我都会还的。”林晴诗在她身后放声大哭。
生活就是这样,逼得你不得不低头!一些你觉得绝不可能违背初衷,你都低头了。
“没事的,傻孩子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……”陆拾染扭头看她,想洒脱地挥挥手,却僵硬得抬不起来。
细雨又开始飘,洒得她心里全都是雨,冷冰冰的。
可是,到底谁是傻孩子呢?她从来没有这样灰心过,撑着黑色的伞,沉默地走在雨中。
手机突然响了,上面显示着许杨泽的名字,她想也不想,直接挂断。莫名其妙的情变来得猝不及防,让她毫无反手之力。
黑色沃尔沃在她前面停下,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“染染。”许杨泽钻下车,一手摁住了她的肩,长眉紧锁,“给我点时间,我一定给你解释清楚。”
“新婚愉快,早生贵子。”陆拾染抬抬眼皮子,牵强地笑了笑。
砸了人家酒店的玻璃门,已经够了,她不想让自己成了一个泼妇。
“染染……”许杨泽手指紧了紧,眸中痛苦的光轻轻滑过,“我有苦衷。”
“哦。”陆拾染甩了甩手,想从他身边绕过去。
“昨天我让人保你出来,给你叫了车……”他艰涩地解释,“我会替你处理好债务的事。”
“然后呢?”陆拾染抬眼,轻轻地问他。
他沉默了半晌,手指扣得更紧,一字一顿地说:“等我……”
陆拾染勃然大怒,“我凭什么要一个别人睡过的男人?”
雷声轰隆隆的炸响,大雨倾盆倒下,又有两辆车停到了二人的身边……
“杨泽,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陆昕姿从黑色宝马上下来,一袭紫色长裙,撑着一把紫色的伞,姗姗走近。手臂挽上了许杨泽,眼角媚意轻扬,轻蔑地看着陆拾染,红唇轻弯。
“原来是染染啊,我们婚礼没有请你,请你多多原谅啊。爱情这种事作不了假,我和杨泽是真心相爱的。杨泽和你完全因为伯父当时威胁他,他根本就不爱你,而且你又不能生孩子……”
“够了……”
许杨泽脸色难看,用力抽回被她挽紧的手臂,动作太大,打到了陆拾染的伞。
黑色的大伞从她的手里跌落,滚动几下,停在了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前。雨噼啪滴落在陆拾染的身上,她轻轻吸气,走过去捡伞。
“染染……”许杨泽大步过来,抢先捡起伞,递给她。
陆拾染一把夺过来,死死握住伞柄,抬眼看他。
当时的爱情成了虚假,她愤怒、抓狂、伤心……在大雨里,在他和陆昕姿面前,她狼狈极了。
“上车。”身边的车,车窗打开一条细缝,一把低醇的声音传出来。
陆拾染匆匆扭头,这声音……是混社会的土豪?
“先走了,祝你们……早生贵子,祝你早早归天……”陆拾染咬牙,脑中乱糟糟的,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,用力拉开车门,飞快地钻了上去。
“呀,宾利?这是谁的车?染染还挺厉害的嘛,居然还有备胎。”陆昕姿眼睛一亮,飞快地走过来,猫腰往车窗里看。
车轮碾碎了路边积水,飞溅到陆昕姿的身上,她尖叫着往后退了几步,愤愤地踢了一下脚。
陆拾染扭头看外面,许杨泽站在雨里,面孔模糊。她抹了抹鼻子,呜咽了两声,随即用袖子捂住了嘴。
车里很安静,只有她强忍压抑的抽泣声。
封景琛眉头微皱,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,低垂着头,绑紧的马尾从肩头搭过来,一缕发丝粘在她纤白的脖子上。
“去、去哪里……”她突然抬眸看向前面。
封景琛收回视线,淡淡地说:“到了就知道了,从明天起你自己过来,每天七点准时赶到。”
“要工作到几点?”这是什么工作时间?难道还要住在那里?陆拾染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老爷子睡了就可以回去了,试用期一个星期。如果通不过,债务依旧履行。”封景琛冷漠地说道。
陆拾染握拳,这人真没爱心,明明看到她刚被人给欺负了!现在好想有个沙包打一打,出出气!
封景琛不再出声,脚底油门踩紧,车轮压过投在水洼上的灯影,停在了“星星小区”前。
陆拾染下了车,扯了扯弄皱的衣角,仰头看高楼。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,门楼都有些陈旧了,和这土豪的气质不符啊。
“17楼。”他淡淡地说了句,抬步走进了大楼。
陆拾染双手握紧伞柄,这是唯一的武器了,情态紧急时,冲着他的后脑勺来这么一下!或者猛地抬膝,使劲打他……
视线往他腰下挪,突然不争气地想到了前天晚上,被雨水浇得冰凉的小脸开始发烫,活到23岁头一回看到了……
不过,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显得不好意思?脸皮真厚!都不知道捂一下!
“进来。”封景琛眉头微皱,手在电梯键上摁了半天了,她还站在外面不动。
“我们签合同的事,我都向家里人说了,若你心怀不轨……”
陆拾染尽量让语气凌厉一些,他的身子突然往前一俯,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,往电梯里一拽。
陆拾染结结实实地撞进他的怀里,吓得一声轻呼。惶惶仰头看他,深遂的眉眼染着几分冷漠,分明在告诉她,她就是个二缺,人家看她根本就像看一株植物。
封景琛收视线,长指摁亮17楼的键,这是顶楼。
真是个怪人!陆拾染揉着被他握过的手腕,小声嘀咕。
电梯打开之后,一个完全出乎人意料的世界出现在眼前。按楼的布局来看,应该是四个单元,但这里完全打通,单独安装了电梯,用花草相隔,不见别的房间。
土豪的世界,就是这样任性。
装修很古朴,素净。白玉兰开在墙角,吊兰在窗口上,铃兰正含苞欲放,还有蝴蝶兰、墨兰……许多万金难求的兰花品种,这里都有。
古朴的木窗前有个中年妇人,见二人一前一后过来,笑眯眯地说:“封总来了,这位就是新来的吧。”
“我叫陆拾染。”陆拾染勉强笑笑。
“小陆,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。”中年妇人温和笑道,引着二人到了花丛深处。
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躺椅上,双眼紧瞌,手里抱着一串念珠,腿上放着一只穿花格子裙的小熊。陆拾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隐隐觉得老人、小熊,都像在哪里见过!
“念。”封景琛指指放在椅子边的报纸,走到一边的藤椅坐下来。
陆拾染硬着头皮坐下来,这是一张晚报,社会新闻版。
幽香萦绕,暖光朦胧。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,转过头看向二人。突然,他眉毛抖了抖,弯腰去摸陆拾染脚边的一株小兰花,粗声粗气地呵斥,“你快把她弄干净,你看我的小兰,都打湿了。”
陆拾染被雨浇过的头发还是湿的,在往下滴水。她拧了一把马尾辫,忍气吞声地往后退了点。
“她是小陆,我回去后,她照顾您。”中年妇人端着两杯茶来了。
“小鹿?”老人眉毛紧锁,锐利的视线盯紧陆拾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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