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霎时随着清凌凌的水声,一齐流缓,容若手持书卷,微靠在阑干上,双眸闪着水样的柔泽,静默地赏着榭儿欠身替他作画的姿容。只见她一袭暗花青丝的月白缎子,不胜清逸地薄立在案前,疏疏朗朗随意一站,便独领了一整个春光。她持笔泼墨,狼毫捉得稳健而轻盈,把一缕殊华泼洒得天地都朗。
风动梨香,徐徐盈怀,风拂花落,落了满宣的花香。
榭儿也不待拂它,寥寥几笔,已然成画,兀自将画好的宣纸轻举晾干。
容若罢了书卷,背手缓缓迎到她身后瞧去。只用清灵一种墨色,竟颇为传神。
容若待要啧啧称赞时,却瞅见了榭儿腕间的乌青,他方想起来一件事来。
“表妹,把手给我。”容若微微一哂,倒有些神秘。
“嗯?”榭儿疑惑地望着他,遂把了画卷。
容若轻轻地拉了过来,顺势套了冰凉一环,榭儿腕间遽然一丝凉意,忙抽回了手去。便见着她的左腕上已然环了一枚翠玉,宛若溶了整个渌水亭的山水色泽。
榭儿见此玉镯玲珑浑厚,翠色雨过天青的霁色底子,微透着几缕甜白花儿,只是点了一滴祭红的瑕。玉有红瑕,名唤玉小赤,倒觉玲珑,境界更比无瑕之玉开阔几分,如文人画般悠然意远。心下十分喜爱,便立身而起,倚着阑干举起手来,映着微醺曦光,默然不语地细细把玩了起来。
“喜欢么?这只镯子的名儿叫碧雪。”容若微笑迎至榭儿身后。却忽而有些怅然道,“只是有点瑕疵,可惜了。”
“无瑕总是相似的,相似的不染尘滓,虽清冷冷的一色,却看容易看透他,少了几许把玩的意趣。倒不如瑕疵来得特别,玉有千般颜色,瑕有万般不同,如斑痕苔点的、如砂岸逶迤的、如孤云独去的……细将玩味起来,反而令人有幽径漫寻的欣喜。”榭儿笑道。
容若恍然大悟,似是被人开阔了另一个境界般,愧然叹道,“这一种不遮不掩的坦然心胸,用最包容的心绪去周容世间的一切瑕疵,恐怕除了表妹,再无第二人了。”
榭儿喜道,“世无相同的两块玉,更无相同的两个人。除了人,世间还有芸芸众生,无论贵贱精粗,都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所在。表哥,如若用临终的双眼去看待世间的一切,连同枯败、丑恶、罪戮,都俨然是曼永而凄婉的决绝,一时一刻再无仅有。难道,不是最美的周容么?一如玉般温润隽永。”
“表妹,你的话,总像墨色夜空里无量的流月般,令人在世间沉浮之际,猛然有种不知自持的体悟。”容若动容道。
榭儿一哂,纤手轻抚过碧雪上的祭红瑕,又道,“在最恰和的时刻,好自珍惜,便是最好的体悟了。表哥,世上玉石有万千,你却恰好赠我此枚,世上爱玉之人亦有万千,此枚恰落在我腕间,难道,这不也是另一种天地际会的圆融么?一如此瑕恰好点在此玉上,亮烈而喜人。碧雪、碧雪,倒不如唤作碧血,这一点朱砂,宛若美人梨靥间的一点痣,跳脱出天清地阔的俗世间。”
容若愈发感慨,轻摇其首叹道,“如此七窍玲珑心,世间罕有了。这一枚碧雪,竟能环绕出如斯妙理来,胜读十年书矣!”
榭儿掩嘴莞尔,却道,“世无其二的,除了玉瑕,还有一物。亦能持之以生,持之以死。”
“却是何物?”容若迟疑问道。
“情字。”榭儿若有深意一瞥,却婉然侧媚倚窗。
容若心谷一时风溪兼流,纳入一山春色旖旎。心绪万千缠绕,终不得一句吐露,顿然觉得赠玉一事,竟比托孤还要郑重几分,像是要对另一人交付般,死生都牵念。
榭儿微觉容若神色之意,愈发绯红双颊,又顿觉方才言语过于露骨,窘然难抑,嗫嚅道,“世人皆爱碧玉无暇,我偏爱那山清水秀间最难得、却又最平凡的,那一点人世烟火。只因那灵犀一点,匆匆如白驹过隙的人生,才有了琢磨的可能。”
“由生入死,由死返生,一个情字,当真如‘玉琀蝉’般了。”容若叹道。他竟从榭儿此话中,浮联到了杜丽娘与柳梦梅一往情深的死生情愫,又觉情致转悲,忙戛然止住。
榭儿却笑道,“只是玉再珍稀,也不过是石的一种。情深恐怕寿难永,泪多焉得玉无痕。情与玉,本是死物,寂藏在心底,若是经年之后被有心人挖掘出来,必定是世间自磨心磨肠的物什呵,非得要用血用泪去沁着,方能养活了。”
“还有如此刁钻的讲究?倒是丹心化碧血了。”容若喟叹道。
“玉要沁养,情因沁生,一个沁字,岂不是尽融了心血与眸泪么?”榭儿释道,愈发语入悲声,心中不觉一怔。
容若看着她,俨然是个失口泄露天机的顽童。祭红瑕,点在玉镯之上,尚可一碎了之。可镌在眉间心上的,碎之何如?
容若心中不觉产生谶语的悲戚,如今,她虽安然美好地在我面前呼吸着,我却一刻也不能感受到安宁,生老病死本是天定,凡人如何强求得了。只是,眼睁睁地亲手送走心爱之人,生离之恨更胜死别之悲。到时一道浅浅的宫墙,便可把一切都隔断,若沧海横绝,各成彼岸,从此把余生都交待了,风月皆无关。
榭儿见容若表情甚为凄然,便转身握着他的手道,“表哥,你就如这赤瑕一点,一直、一直会住在榭儿心底最深处,万物不与交换,万般不可磨灭。因此凡心一点,玉在、人在。”
“唉……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。”容若动容叹道。
“入了宫,我们便是一个人背负着两个人的回忆活着,要为彼此珍惜自己,知道么?繁春、躁夏、静秋、凛冬,我都能感受着您的感受;偶尔停滞的远岚、不惯漂泊的湖烟、还有几笔点染的风景,甚至燕喃、蝉惊、蛙鸣,它们每一次的起伏,都像你的心事一般,让我牵心。就连路过的风景,都会自行为你而赏。表哥,不要如此伤感,至少,我们还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,至少,当我们思念彼此的时候望的是同一盘明月,至少,落雨的夜晚,点点滴滴、淅淅沥沥,都是你在想我、我也恰好在想你的那一点灵犀。不是么?”榭儿眸光盈盈注视着他,握紧了容若的手道。
“表妹……相思这桩事,一梦太少,一生不够。恐怕,非以生死来句读了。”容若亦是紧握住了她的柔荑。
“许你一生的等,便如血色沁入心间,永世不敢相忘。”榭儿见容若激动得微微颤抖,低下头羞怯道。
“得成比目何辞死,愿作鸳鸯不羡仙……”容若一把拉过榭儿,和她紧紧相拥在了一起,他等这一刻,已然三年,但此时即使三秋也只作一日瞬过……
太和殿上,殿内正中高悬的“正大光明”四字,在初阳的照射下,显得十分耀眼。时康熙十六岁,他年纪虽小,外貌上却有着不协于这个年龄的老成持稳。大臣们见他如此心智早慧,有人欣慰,有人担忧,或有人蠢蠢欲动、妄想趁之羽翼未丰,结党营私,早日霸权。
此时天色微亮,他已然端坐于龙椅上,等待着殿下一众朝臣们进言。
“皇上,臣以为,圈地一事断不可再行扩大,一年前因鳌大人执意强行更换正黄旗与正白旗土地,已然引起轩然大波,造成我正白旗族人民不聊生。臣恳请皇上制止鳌大人这一天怒人怨之错举。”苏克萨哈愤恨拜请康熙。
皇上此时虽说年纪尚轻,但他对朝臣相互之间的矛盾纷争如何不知,只是迫于太皇太后把大权交之鳌拜手中,鳌拜又常常独断专权,欺他年纪尚小、推说经验不足,事事以辅助为由,霸权不放。最可恨的是,常常在朝臣面前出言不逊,顶撞于他,康熙怀恨在心已久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只是亲政之时,太皇太后、索尼一派掌握大权,不好强夺,好不容易等到索尼一死,本想太皇太后会彻底放权,却不料又转之更难对付的权臣鳌拜。他战功卓著、军权在握、私底下又结党营私,勾结了许多朝臣,此时太皇太后又委于重任,鳌拜权势如日中天,已然不把小小的皇上放在眼里。
“皇上,老臣以为换地一事,纯属苏克萨哈大人栽赃诬陷!绝无此事!请皇上明察,治苏克萨哈诬陷朝臣之罪!”鳌拜大步跨上殿前,并不行礼,指着苏克萨哈怒道。
“皇上明察,圈地换地一事,已然在正白旗和正黄旗中引起较大纷争,臣以项上人头担保,千真万确,望皇上明察,还我正白旗土地。”苏克萨哈再次叩请康熙。
皇上待要发话,鳌拜一个箭步登之殿上,大声怒道,“苏克萨哈大人,我已派人查明,你与苏纳海、朱昌祚、王登联等朝臣相互勾结,意欲推翻我鳌拜辅臣之位,妄想自行把权。皇上,臣已然把苏纳海、朱昌祚、王登联这些乱臣贼子打入死牢,等候皇上批准,即日行刑。”
“啊!你!鳌拜!”苏克萨哈断然不曾料到,鳌拜如此大胆,先斩后奏已然把这几个忠心耿耿,效忠皇上的清廉大人打入死牢,他心中无比沉痛,连连捶地,一怒而起,指着鳌拜便怒斥道,“鳌拜!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,你私下结党营私,独断专权,肆意更换正黄白旗土地,满足一己私欲。你僭越篡权,未等皇上批准便私自逮捕朝廷重臣,先斩后奏,你该当何罪?千刀万剐都不足灭人心之恨!”
“哼!待罪之人还敢在朝廷上如此嚣张。皇上,臣请旨立马逮捕苏克萨哈,以结党营私罪、污蔑辅臣罪、欺君罔上罪将之凌迟处死!”鳌拜怒目视于康熙,意在*迫皇上速速下旨降罪。
“臣肯请皇上速速降罪,为朝廷除害。”这时殿中与鳌拜有私交的大臣见状,纷纷下跪,趋炎附势着鳌拜,*迫皇上。
年轻的康熙从未遇见过这般场景,他有些力不从心,心知苏克萨哈与苏纳海一行人始终站在自己这边,对皇室忠心可鉴,此番以除害为由消灭威胁,必是鳌拜一手所为,一石二鸟,一方面除掉唯一的祸患,苏克萨哈,四位辅臣只剩遏必隆,已与鳌拜同伙,便可独霸朝权;另一方面苏克萨哈等人是皇上心腹之臣,借机一并铲除,皇上在朝中势力不足,已然威胁不到鳌拜,便可高枕无忧。
鳌拜啊鳌拜,好你个阴险狡猾的小人。朕堂堂天子,岂会容你胡作非为。
“鳌大人,朕以为苏克萨哈大人所说的圈地换地一事,真假尚未查明,再说此事非关苏纳海等大人之事,不可妄自牵连。朕欲从长计议,派人细细查明,再做定断,鳌大人以为如何?”皇上虽心中愤懑,却仍然保持一惯的沉稳态度,并不正面与鳌拜冲突,而是晓之以理,自如应答。
“这……”鳌拜不料小小的皇帝面对他一手策划的*君之举,能有如此沉稳的态度,心下先是一惊,叹皇帝不可小觑,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,说道,“既然皇上有怜悯之心,臣亦是听从。只是苏克萨哈无故污蔑辅臣欲夺上位之罪,以及不满皇上亲政意欲夺权之罪,断不可恕,朝廷上下恐有不服,民心不稳,如何当政?臣请皇上三思而行。”
康熙思忖,此时鳌拜已然让步,不可与之正面抗衡,苏克萨哈,少不得委屈你些,日后再做定断。
“苏克萨哈,鳌大人忠心耿耿、功绩卓著,又有太皇太后懿旨,辅臣之位非之莫属,你权欲熏心,欲图霸权,死罪可免,朕现罢去你朝中职务,即日往守先皇帝陵寝。苏纳海等人,勾结苏克萨哈,均发配楞格河。此事便如此作了,不可再议。”皇上心下一狠,罢黜苏克萨哈职位,只求报他一命,日后再用。
皇上既然如此决断,鳌拜亦是不好发作,只得讪讪罢手,不满之情溢于言表。皇上看在眼里,却碍于太皇太后,不好治罪,但更加坚定了灭鳌之心,朝下更加紧了一系列隐秘行动。
下了早朝,康熙与曹寅散步于御花园中。
“曹寅,布库勇士准备得怎样?”皇上若有思量地背着手走着,问道。
“已秘密派人全国搜罗壮士,不久便会有结果,请皇上放心。”曹寅俯首道。
“嗯,你曹寅办事,朕放心。”皇上微笑颔首。
“皇上谬赞,为皇上办事,乃微臣职责之所在。”曹寅谦道。
此时正值七月,酷热难耐,走了不一会皇上便大汗淋漓,加之方才朝廷之事,更是心烦意乱、毫无兴致,只背着手缓缓踱步,许久不言一语。
曹寅见状,早已猜得几分,“微臣见皇上终日不苟言笑,心绪烦闷,定是为了鳌拜之事。只是此事不可*之过急,还当如皇上所说,从长计议。现如今各方面已然布置下去,只待水到渠成之日,皇上终日如此担忧,臣实是担心皇上龙体。”
“唉,曹寅,朕的心思你何时不知,只是朕还是担心,到时如何与太皇太后交待。”皇上轻叹了一口气道。
“只要鳌拜一倒,皇上便可顺理成章真正实拿大权,太皇太后见皇上灭奸臣之举如此智勇,定也会加以赞赏,放心交予皇权。”曹寅细致道。
“嗯,似乎有些道理。”皇上听闻,心中稍稍宽慰,紧锁的眉头亦微微放松。
两人商议着,又慢慢地走了一会,见前方有一凉亭,便走了进去休息。
只见亭中石桌上各色果盘缤纷、茶点精巧、鲜花带露,显然是精心备于此处不久。皇上纳闷了,这大热天的,太皇太后一向不在此时逛御花园,各位格格亦是不大可能这么早逛园子。这又是为谁而备的?
皇上坐了下来,拿出扇子扇着,一边吃着果盘,一边让立在一旁的曹寅也落座休息。曹寅便恭敬地坐了下来,称赞了果点一番。
在当他们闲聊之时,一小宫女送上了湃了冰的鲜果进来。皇上方叫住,“慢着,这些果盘茶点是谁备于此处的?”
“启禀皇上,这些果点是皇后娘娘亲自准备在此的,她说皇上下了早朝也许会路过此地,正值夏中,怕皇上酷热疲惫,故而让女婢候于此处,说是皇上一来,便能吃上最解渴的湃冰果子,消暑解乏。”宫女低首答道。
“嗯,朕知道了。你下去吧。”皇上微微颔首,让宫女不必在旁伺候。
“皇上,想不到皇后娘娘照顾得如此心细,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,臣实是歆慕啊。呵呵。”曹寅见无他人在旁,便与皇上恢复朝下的兄弟关系,笑道。
“曹寅,倒寻趁朕。何时朕定要赐婚于你,嗯……便赐个日日柴米油盐,不知雅趣的女子予你,到时日日相对无言,你可不准抗旨。”皇上见曹寅如此,亦是瞥开烦人的朝政,与之玩笑。
“唉,皇上,我曹寅府中又不缺丫环妈子,赐个这样的女子,要来何用?皇上若存心赐予这般女子给一个好兄弟,只得说明皇上眼光太劣罢了。”曹寅亦是笑道。
“好你个曹寅!此时倒会挑三拣四。”皇上笑开了脸,转而又是一脸无奈道,“只是曹寅不知,朕虽贵为天子,驭宇多年,却始终寻不得上心的女子*添香,侍奉左右。前些年大选,皇后也为朕选了一后宫的妃子,可朕恁是没一个喜欢的,却白白地误了她们。”
“选秀之事乃祖上例制,皇上大可不必介怀。至于倾心女子,那便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了。”曹寅收了笑容,默然道。
“说到倾心女子,曹寅,你年纪与朕相仿,朕已有皇后和一干嫔妃,你呢,可曾遇上可心之人?”皇上关心道。
“曹寅并未曾遇见。”曹寅微有遗憾。
“如此说来,倒像是朕误了你似的。却也是,这些年你做朕的贴身侍卫,日日夜夜不曾稍有离身的,如何有机遇寻得倾心之人。唉,看来,朕可得先替你着想了。”皇上立身在亭中踱步,拍了拍曹寅肩膀,又道,“对了,今年的选秀之期又快到了,朕今年要亲自挑选,为你曹寅挑个上好的,只要朕不选她,到大赦之日,便可放回婚配,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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