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照浅她的眼睛,那般清浅,那般温暖,睫毛丝丝清楚,带着阳光天然的温度,瞳孔微散,虹膜的纹路也如清泉中水草那般清楚。
南山一笑,她转过头,看着前方:“我在想,陛下和两位王爷,当得起兄弟和睦四个字。”
“这没什么,虽生在皇家,可咱们也是骨血相亲的家人,手足相携的兄弟。”他眼中光芒明澈:“南君,你知道吗?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。”
他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偏不信。”
南山不知怎样答他,可褚熠笑的很甜,他大约信任这绝不是梦境。南山只能不去扫了他的兴致,答道:“是呀。”
“南君也有兄弟姐妹吗?”褚熠问道。
“有啊。”她怅然答复,然后拍了周围的马车一巴掌:“这里边不就有一个吗?”
马车一晃,季喜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,看见一黑一蓝两个后影身影在马蹄狂奔的声响中越来越远,风里是他俩尽情的笑声。
季喜不论那迎面而来的沙尘,憋足了气冲远去的洒脱背影大吼一声:“神经病啊!”
季喜被戳一下动一下的马车长龙消磨光最终一点耐性,发了九九八十一次脾气后,总算抵达了马球会会场的大门口。
鸾碧先行下车,将季喜扶下车来,两人看见一身湖蓝色的元凶巨恶正站在场门口,她衣冠楚楚,衣上一枝素洁梅花。
季喜想起刚刚那马车一晃,自己跟着一晃,猝不及防就一口亲在了鸾碧脸上,心中早已消声匿迹的火苗登时又蹿了起来。
她拎着裙,两步走曩昔,凶巴巴地推了南山一掌,在她幻想中,自己力大无穷、穷凶极恶,一掌就能将南山推翻,然后得意忘形地从她周围通过。
可实际上,抱着手的南山文风不动,她垂头一看,原来是季喜在给自己挠痒:“哎呦,小姐,还气愤呢?”
南山粲然一笑,抱歉:“是我欠好,我错了。”
她这一笑,恰如覆盆一水浇熄了万丈山火,季喜心中的火“滋”的一声便没了,连同袅袅的青烟也没了。
南山从袖里拿出一支珠花,在她眼前一晃:“要么?”
关于首饰极端识货的季喜一眼就认出来,这是展屏百鸟珠花,一只金丝金箔打成的开屏孔雀,镶着仿色的宝石,孔雀四周簇拥着朝拜的百鸟。
季喜伸手便去抢:“要!”
南山拿着珠花的手恶作剧似的往上一抬,季喜便扑了个空。
“那你笑一个。”
季喜没骨气地龇牙咧嘴一笑,换来了南山手中的那支珠花。季喜得了宝物,小心谨慎地捧在手里左看右看,也是鸾碧扶着她走路,才没被撞红了脑袋。
三人往校场上走,季喜喃喃问道:“先生,你哪来的这珠花?”
“刚刚在门口等你,一个小丫头从马车里扔我脚下的。”南山改不了沾花捻草的缺点,不知哪里折了一枝野花,拿在手里捏着。
她眉稍稍蹙起,漂亮的脸上掠过几丝不以为意:“大约是个公主吧,或者是郡主。”
季喜闻言,极快地将珠花藏到了袖里,再四处瞥一瞥,生怕有人看见。
三人前脚刚到校场,后脚便听见“陛下驾到”、“皇后娘娘、明妃娘娘驾到”的大声唱礼,三人站在最终边,跟着乌压压的人潮跪拜。褚桢宣“众卿平身”的声响传来,南山动身,看见崔劢就在褚桢死后。
皇帝陛下风貌如旧,自带着淡淡光芒,他一落座,赛马球的场所立即被小公公们拉线围起,功率之快,令人汗颜。
甄选出的世家子弟分作红蓝两组,此刻纷繁翻身上马,出阵来战。马球场中人影交织,马蹄混沌,时而这边胜一筹,时而那儿赢三分,这些个令郎都是精于此道的人,故而竞赛局势几经陡转,精彩纷呈。
季喜正看得痴迷,遽然一个小厮跑过来,朝南山打千:“南大人,我家王爷请你同季小姐到台上观看。”
南山往台上一看,齐王褚熠正坐在左边的台上冲她招手。既是齐王,她心中便没有什么冲突,拉着不愿走的季喜,再领着惧怕去这些王爷公主面前的鸾碧,往台上去了。
皇族坐的当地,往往站得高,看的远,遮雨遮阳,还舒适宽阔。季喜刚刚一屁股坐在齐王备好的席上,就懊悔怎样不央求父亲带着家眷同来,这样她就能够早一点坐在台上。
季伉近来极忙,刚好的是,季家兄弟也极忙,否则南山不信这兄弟二人会错失这样的好玩工作。
南山一落座,褚熠就忙着向她介绍:“南君,这是本王的正室徐氏,几个侧室和孩儿没有来,往后到了贵寓再向你引见。”
齐王妃清丽高雅,宛如含苞荷花。银盘脸上一对似皱眉,眉下是烟波袅袅若水眼,娇俏鼻子下轻轻一点唇,她举动胜若无骨,朝南山稍稍俯身:“久仰南君台甫。”
“王妃谬赞了。”她亦俯身行礼。
三五句话后,世人便被马球的精彩所招引,目光纷繁投到赛场之上。南山还未安静看马球一刻,一个毛头小婢子走过来,纤纤素手捧住一杯酒,躬下腰肢递到她面前。
婢子娇声道:“令郎,公主请您喝酒。”
公主?她朝小婢子来的方向望去,那儿亦有人脉脉看着她。南山嘴角不由勾起笑来,这不就是刚刚门口扔珠花那个小丫头吗?
这大约是玉真公主孤单日子中的一缕光。
十年前,唐国公为平叛边境暴乱,将自己与一双儿子的性命都搭在了楚地的重峦叠嶂中,只留下了守在京中的老母、寡妇和幼女。
老母与寡妇相继逝去,留下一个幼女孤苦伶仃,先皇破例赐她为公主,就是玉真。
玉真终身中有三次,在六月飞雪似的灵堂上披麻戴孝,那漫天的白绫,如冰雪一般尖利地割开她的肌肤。她日夜地哭,呕出的血泪染红了她的十六个春秋,直至她不再哭了,统共也用了十六年。
她孤身一人在深深宅邸里望着参天的树,半粒阳光也透不过那片密林,阴霾永悬在她的头顶。
玉真很理解自己为何孤单,她是一个异姓的公主,皇家天然不会真实接收她,而这全国早已没有她的亲人。她的荣华富贵与显赫声名全由君王的怜惜和皇家的脸面砌成。
君心是天底下最薄的墙,随时都能够被巨浪倾覆。
直到她见到这个人,蓝衣黑马,在碧草蓝天间策马奔驰,纵横如流云般,自由自在,无恼无忧。
她掀开车帘去看时,蓝衣人回眸一笑,映着暖烘烘的光。玉真在京中见过太多美观的人,却全无此人这般洒脱沉着,也全无此人眉间眼间这般俊朗的剔透。
玉真落钗献酒,想要捉住这一丝软弱的姻缘,这条姻缘线大约能将她拉出湿润昏暗的国际。
此刻此刻,此人正笑着看向她,然后举起酒杯,向她亮一下清清的酒面,抬手将酒一饮而尽。
她细细地看蓝衣人,这人长得不似男儿那般帅气挺立,反倒五官柔软,极美,可这俊朗恰似是刻在这人骨子里的,无时无刻不散着暖香。
蓝衣人遽然动身,拿着酒杯走过来。玉真匆忙回过头,她感到蓝衣人俯下身,带着暖暖笑意的声响就在耳畔:“公主殿下,那珠花我恐怕是还不了了……”
南山话还未说完,余光便瞟见一只圆圆的黑影冲玉真直飞过来,她反响极快,迎手曩昔,一掌接住了飞来之物。
满座哗然之际,她定睛一看,原来是那赛场上的马球,争抢中被击得太高,飞到了台上。
还不及所有人回过神来,场中一名红衣青年翻下马背,扑通跪在地上:“陛下赎罪,是微臣鲁莽,打飞了马球,惊动了公主,还望陛下责罚。”
说话的,是秦国公家的四子寇星驰,秦国公家的儿子没一个成才,只要这个年方二十五的四令郎有得长进,年前刚刚任了大理寺卿,是现在季素的顶头上司。
褚桢没有理睬他,而是同皇后、明妃一齐动身,往玉真坐处走来。皇帝陛下此举意味清楚,由怜惜和脸面砌成的城墙牢不可破,至少此刻如此。
刚刚那献酒的小婢子,慌匆忙忙跑过来,颤巍巍地便伏在地上:“奴婢该死,奴婢该死。”她只怕一时不小心,人生便要从此惨白下去。
玉真天分孤僻又娇弱,她被突来的变故吓慌了神,双手死死捉住南山的衣袖,躲在她湖蓝的袍子后边。
南山向来都是已搀扶微小的侠义自律,见死不救?她做不到。见哭不哄?她做不到。尤其是水相同的女孩子,随意碰一下,也会瞬间变出一万种心境。
她蹲下来,面对着玉真,手里拿着的马球遮住了她的半个笑颜,只要那双明澈的眼睛忽闪着,笑意在弯弯的睫毛间充满:“珠花我是还不了了,送你这个吧,学学打马球,身体康健。”
刹那间,那双明俊而洒脱的含笑眼睛一下撞进玉真的心来,如惊雷乍起,如翩翩梦至,那黑褐色的海如叠浪般涌来,还带着金色的闪耀光荣,教她如同溺毙,教她心慌意乱。
玉真逃也似地垂下眼睛,她无法遗忘这双眼睛,这双通透又闪耀,如光相同照进她心底的眼睛。
玉真并没有笑,这在南山的意料之中,她仅仅讷讷地伸手将马球捧起,放在怀里。她怯弱地瞟了一眼南山的手,声响细若蚊蝇:“你的手,不疼吗?”
“我练过铁砂掌,不疼,球最疼。”
她瞎说了一句,将红肿了的手藏在了死后。她觉得这个公主风趣,本以为会落珠花、赠美酒的一定是个凶横且斗胆的难缠人儿,到头了竟然是这般的文静羞涩。
“玉真,没有吓坏吧?”皇帝陛下暴风骤雨般的问好在死后响起,南山忙站起来回身跪拜:“微臣参见陛下。”
“南卿请起。”他目光垂下,看着她的手掌。
南山站起来时,竟看见皇后朝自己浅浅地笑,似乎紧逼着裴度不许放人的那个人不是她,似乎南山也从未当街教训过她那表弟,宫里的女性,真是叫南山捉摸不透。
南山感到一道冷冽的目光,她跟随目光而去,原来是执剑站在褚桢死后的崔劢。他眼里有团蓝色的火,幽冥点点,冷得渗人。
她理解,他这是气愤了,气南山不听他“莫要乱出风头”的长官教导。
只听见佩环叮当,黄金饰品乐鸣,皇后正经地走过来,扶起了玉真:“玉真,教你受了委屈,是不是伤着哪里了?”
虽前段时刻有少许过节,可南山对皇后形象还算不差,她几乎同褚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试问全国有几人能挨过这两大糖衣炮弹的左右轰炸,可偏偏玉真就能。
她依旧是怯怯的,不论皇后怎样问,也一语不发,仅仅眼睛若有若无地从南山身上拂过。
直至明妃妩媚的眼波在一开一合的松懈眨动中冷作了一潭冰,她不耐烦的问:“玉真,是南千户欺压你了吗?”
她才答:“没有,是南大人替玉真挡了马球。”
褚桢清楚在等玉真亲口治寇星驰的罪,可她一直不愿开口。
这位犯了错的秦国公四令郎但是季素的顶头上司,要是他今日欠好过,心眼再狭隘些,脑袋里再胡想些,那季素也要欠好过。
南山念及此,又俯低一些身子:“陛下,寇大人犯错,不过是无心所造成的。虽冲撞了公主,可公主殿下心善如佛,当不会严求苛责。”
南山听见皇帝陛下的笑:“算了,罚寇卿三月的俸禄,以示警醒。南卿,你带公主到帐中稍作歇息。”
“是,陛下。”
她感到手上一阵如丝的清凉,抬眼一看,一条冰蚕丝手帕落在她的手上。帕子一角,绣着小小一个“桢”字。
她动身,褚桢现已走远。
南山命伏在地上的小婢子扶着玉真,送她到帐中歇息,一路也安慰她一些言语。大帐设得颇远,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刻,到帐中安排下玉真后,南山怕季喜惹出些什么乱子,便要回去。
玉真喊了她一声,恰似有些什么话要说,最终仍是道:“南大人快去吧。”
南山出了大帐就向校场箭步走去,转过一片树林,遽然看见华贵的衣香鬓影亦从林中出来,她定睛一看,原来是褚舆。
褚舆身旁跟着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,看穿着色彩,当是刚刚在车上同他嬉戏的那个可人儿。
断袖之癖不算古怪,南山古怪的是这少年长相娟秀,眼中一汪清亮的水,身姿颇有些风骨,决然与宁王素日里爱好的媚眼如丝、靡靡之辈不同。
少年脸上潮红,衣裳微乱,宁王也还小小喘着气,明眼人一眼就能知道他们在树林里干什么。可半点情事也不通的南大侠并不知道,只知道行礼:“参见王爷。”
“原来是南大人,本王还当是谁呢。”褚舆换了玩物,对南山半点兴趣都没有了,他手捏着少年下巴,手指抚着少年嫣红湿润的嘴唇。
她正想辞去,宁王遽然开口:“南大人,在这巡抚司里干事,还算闲适吧?”
“微臣仅仅个剑术教头,天然不用操心费心。”南山放下眼睛,看着远处云彩。
褚舆一笑,款款目光全落在怀里的少年身上:“大人不理解,这巡抚司里都是一类人,大人若是特立独行,天然会惹祸上身,又谈何闲适呢?”
褚舆说完,眼睛毒辣的向南山一挑。她一细眼睛,丝毫不理睬他满眼的要挟:“巡抚司里都是陛下的人,我天然也是。”
褚舆遽然大笑起来,他笑得呛着了,抚了一瞬间胸口,才喘着气说道:“本王贵寓还剩最终一坛歇山酒,今晚本王命人送给大人。换做他人,本王还舍不得呢。”
冷冷的,一旁不远处有人开口:“王爷,南千户今晚要随卑职巡夜,酒就不用送了,巡抚司明令禁酒。”
从宁王跟前告辞了今后,崔劢与南山又是一前一后走着,两人都是握着腰间的剑,沉默不语。离校场逐渐近了,人欢马跃的声响由淡变浓,渐成鼎沸。
南山看见前边身着华服的男人脚步遽然一顿,他停在了原地,转过身来口吻漠视地非难:“你如同忘了我说的话。”
“事发遽然,换做你,不论么?”她眉一皱,相同没有好脸色。
他静静,仅仅一双眼如黑云压城一般将她笼罩,回应他的仍是固执的目光,如剑一般要将黑云穿透。他眼睛一沉:“换做我,不会多嘴。”
他说的,是南山为寇星驰求情的工作,她知道自己不占理,把头别到一边,闷闷地憋住自己的话。崔劢回身举步,黑色的浮光锦掀起风来:“下不为例。”
她瞪他一眼,答道:“属下理解。”“南君,你想什么呢?”褚熠冷不丁问她,她侧过头,正看见他探寻的目光。
晨光照浅她的眼睛,那般清浅,那般温暖,睫毛丝丝清楚,带着阳光天然的温度,瞳孔微散,虹膜的纹路也如清泉中水草那般清楚。
南山一笑,她转过头,看着前方:“我在想,陛下和两位王爷,当得起兄弟和睦四个字。”
“这没什么,虽生在皇家,可咱们也是骨血相亲的家人,手足相携的兄弟。”他眼中光芒明澈:“南君,你知道吗?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。”
他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偏不信。”
南山不知怎样答他,可褚熠笑的很甜,他大约信任这绝不是梦境。南山只能不去扫了他的兴致,答道:“是呀。”
“南君也有兄弟姐妹吗?”褚熠问道。
“有啊。”她怅然答复,然后拍了周围的马车一巴掌:“这里边不就有一个吗?”
马车一晃,季喜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,看见一黑一蓝两个后影身影在马蹄狂奔的声响中越来越远,风里是他俩尽情的笑声。
季喜不论那迎面而来的沙尘,憋足了气冲远去的洒脱背影大吼一声:“神经病啊!”
季喜被戳一下动一下的马车长龙消磨光最终一点耐性,发了九九八十一次脾气后,总算抵达了马球会会场的大门口。
鸾碧先行下车,将季喜扶下车来,两人看见一身湖蓝色的元凶巨恶正站在场门口,她衣冠楚楚,衣上一枝素洁梅花。
季喜想起刚刚那马车一晃,自己跟着一晃,猝不及防就一口亲在了鸾碧脸上,心中早已消声匿迹的火苗登时又蹿了起来。
她拎着裙,两步走曩昔,凶巴巴地推了南山一掌,在她幻想中,自己力大无穷、穷凶极恶,一掌就能将南山推翻,然后得意忘形地从她周围通过。
可实际上,抱着手的南山文风不动,她垂头一看,原来是季喜在给自己挠痒:“哎呦,小姐,还气愤呢?”
南山粲然一笑,抱歉:“是我欠好,我错了。”
她这一笑,恰如覆盆一水浇熄了万丈山火,季喜心中的火“滋”的一声便没了,连同袅袅的青烟也没了。
南山从袖里拿出一支珠花,在她眼前一晃:“要么?”
关于首饰极端识货的季喜一眼就认出来,这是展屏百鸟珠花,一只金丝金箔打成的开屏孔雀,镶着仿色的宝石,孔雀四周簇拥着朝拜的百鸟。
季喜伸手便去抢:“要!”
南山拿着珠花的手恶作剧似的往上一抬,季喜便扑了个空。
“那你笑一个。”
季喜没骨气地龇牙咧嘴一笑,换来了南山手中的那支珠花。季喜得了宝物,小心谨慎地捧在手里左看右看,也是鸾碧扶着她走路,才没被撞红了脑袋。
三人往校场上走,季喜喃喃问道:“先生,你哪来的这珠花?”
“刚刚在门口等你,一个小丫头从马车里扔我脚下的。”南山改不了沾花捻草的缺点,不知哪里折了一枝野花,拿在手里捏着。
她眉稍稍蹙起,漂亮的脸上掠过几丝不以为意:“大约是个公主吧,或者是郡主。”
季喜闻言,极快地将珠花藏到了袖里,再四处瞥一瞥,生怕有人看见。
三人前脚刚到校场,后脚便听见“陛下驾到”、“皇后娘娘、明妃娘娘驾到”的大声唱礼,三人站在最终边,跟着乌压压的人潮跪拜。褚桢宣“众卿平身”的声响传来,南山动身,看见崔劢就在褚桢死后。
皇帝陛下风貌如旧,自带着淡淡光芒,他一落座,赛马球的场所立即被小公公们拉线围起,功率之快,令人汗颜。
甄选出的世家子弟分作红蓝两组,此刻纷繁翻身上马,出阵来战。马球场中人影交织,马蹄混沌,时而这边胜一筹,时而那儿赢三分,这些个令郎都是精于此道的人,故而竞赛局势几经陡转,精彩纷呈。
季喜正看得痴迷,遽然一个小厮跑过来,朝南山打千:“南大人,我家王爷请你同季小姐到台上观看。”
南山往台上一看,齐王褚熠正坐在左边的台上冲她招手。既是齐王,她心中便没有什么冲突,拉着不愿走的季喜,再领着惧怕去这些王爷公主面前的鸾碧,往台上去了。
皇族坐的当地,往往站得高,看的远,遮雨遮阳,还舒适宽阔。季喜刚刚一屁股坐在齐王备好的席上,就懊悔怎样不央求父亲带着家眷同来,这样她就能够早一点坐在台上。
季伉近来极忙,刚好的是,季家兄弟也极忙,否则南山不信这兄弟二人会错失这样的好玩工作。
南山一落座,褚熠就忙着向她介绍:“南君,这是本王的正室徐氏,几个侧室和孩儿没有来,往后到了贵寓再向你引见。”
齐王妃清丽高雅,宛如含苞荷花。银盘脸上一对似皱眉,眉下是烟波袅袅若水眼,娇俏鼻子下轻轻一点唇,她举动胜若无骨,朝南山稍稍俯身:“久仰南君台甫。”
“王妃谬赞了。”她亦俯身行礼。
三五句话后,世人便被马球的精彩所招引,目光纷繁投到赛场之上。南山还未安静看马球一刻,一个毛头小婢子走过来,纤纤素手捧住一杯酒,躬下腰肢递到她面前。
婢子娇声道:“令郎,公主请您喝酒。”
公主?她朝小婢子来的方向望去,那儿亦有人脉脉看着她。南山嘴角不由勾起笑来,这不就是刚刚门口扔珠花那个小丫头吗?
这大约是玉真公主孤单日子中的一缕光。
十年前,唐国公为平叛边境暴乱,将自己与一双儿子的性命都搭在了楚地的重峦叠嶂中,只留下了守在京中的老母、寡妇和幼女。
老母与寡妇相继逝去,留下一个幼女孤苦伶仃,先皇破例赐她为公主,就是玉真。
玉真终身中有三次,在六月飞雪似的灵堂上披麻戴孝,那漫天的白绫,如冰雪一般尖利地割开她的肌肤。她日夜地哭,呕出的血泪染红了她的十六个春秋,直至她不再哭了,统共也用了十六年。
她孤身一人在深深宅邸里望着参天的树,半粒阳光也透不过那片密林,阴霾永悬在她的头顶。
玉真很理解自己为何孤单,她是一个异姓的公主,皇家天然不会真实接收她,而这全国早已没有她的亲人。她的荣华富贵与显赫声名全由君王的怜惜和皇家的脸面砌成。
君心是天底下最薄的墙,随时都能够被巨浪倾覆。
直到她见到这个人,蓝衣黑马,在碧草蓝天间策马奔驰,纵横如流云般,自由自在,无恼无忧。
她掀开车帘去看时,蓝衣人回眸一笑,映着暖烘烘的光。玉真在京中见过太多美观的人,却全无此人这般洒脱沉着,也全无此人眉间眼间这般俊朗的剔透。
玉真落钗献酒,想要捉住这一丝软弱的姻缘,这条姻缘线大约能将她拉出湿润昏暗的国际。
此刻此刻,此人正笑着看向她,然后举起酒杯,向她亮一下清清的酒面,抬手将酒一饮而尽。
她细细地看蓝衣人,这人长得不似男儿那般帅气挺立,反倒五官柔软,极美,可这俊朗恰似是刻在这人骨子里的,无时无刻不散着暖香。
蓝衣人遽然动身,拿着酒杯走过来。玉真匆忙回过头,她感到蓝衣人俯下身,带着暖暖笑意的声响就在耳畔:“公主殿下,那珠花我恐怕是还不了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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