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年她亦执政为官，知道这官不是好当的，哪里及得江湖的半分安闲。又听崔劢说这巡抚司种种，便知这儿也不是简略的地界。
崔劢带她进了回廊相交处的一间屋子，屋内整齐朴质，只是铺排一床一桌，靠窗处放一张窄小的梳妆台，上面有一面光影污浊的铜镜，梳妆台旁一个歪脚木架举着一只铜盆。
“往后你便住这，司内没有什么女性，东西你便凑合用。”崔劢站在桌旁，衣服上滴落的雨水在他脚边聚了小小一洼。
南山一挤眼睛：“什么什么？这当的什么差，还不让回家了吗？”
“有空你能够回去。”崔劢看一眼桌上放的盒子，“这个，往后外出公干穿戴。”
南山提起盒里的衣服一抖，这衣服她在了解不过了——通红的袍，大襟，斜领，宽阔袖子，两旁有直直的摆，前襟断做两截，袍子正中、后背，还有那肩袖上端及腰下，皆绣着形状似鹿，身披鳞甲，牛尾马蹄，长有肉角的走兽。
这是麒麟袍，立有大功的四品以上大员方有机会受赐。
她有些疑问地挑眼看看崔劢，崔劢淡淡道：“这就是陛下对巡抚司的恩宠。”
南山遽然有些发觉，巡抚司是怎样一个当地。
暴雨下了一天，到黄昏时分才逐渐将息。春天里罕见这样的雨，凶恶凶恶，又淋漓尽致。
南山心不得安，比及雨小些时便撑一把伞回季府去，城里积起了大小不一的浅水潭，她听闻汴河水面涨的又宽又平，若再来一夜这样的雨，恐怕河水就要漫堤了。
她走在街上时，天还淅淅沥沥下着细雨。
白墙青瓦的两排坊舍之间是一条青石道，积水的地上铺着一片片鲜绿的青苔，屋边植的老柳又高又茂盛，条条垂着的柳条在暴风骤雨中舒缓地摇晃身姿。
南山无心看这样的景致，她心中在想崔劢同自己说的话，崔劢刚刚仍然问起青涯剑的来路，南山并不想告知他，唐塞了两句：“季大人给的。”
事实上，确实也是季伉给的。
那时，崔劢偏头看了一下自己腰间佩剑：“我的剑，名叫乌涯。”
崔劢然后的一句话令她心中不太酣畅：“这两把剑，本是一双。”
一双剑，不是有根由，就是有故事，南山才不想叫他人认为他俩有什么纠葛。青涯乌涯，流星剑法，巡抚司，还有天下榜首，他俩的一起之处，她现已能够想出凭坊间人的幻想才能，这简直是上好的平话体裁。
南山走到季府时，天已半黑，雨也停了。她合了伞，三两步跨上府前的白石台阶，季府门檐上挂着的两个大灯笼洒着朦胧的光，轻柔地照亮她的脸庞。
门口家丁一见到她，忙探头进门里，喊了一句：“老管家，先生回来了。”
南山一面低着头掸去衣上挂着的几颗雨珠，一面急仓促跨进门去，恰巧与也往这来的老管家撞了个满怀。
南山一把扶住踉踉跄跄的白叟：“哎呦，老管家，您急什么呢？”
“哎呦，先生，你这冒冒失失的，”老管家身体早已虚迈，他唠唠叨叨想诉苦，可仍是打住了话头，“不说了，快来快来，老爷等你好一会儿了。”
老管家看着老迈，走路却能生风，南山大步的跟在他后边，往季伉的书房去了。
老爷子在季家干事也有三十年了，年岁虽大，就事却不大意，脑筋也不含糊，有板有眼的脾气半分没有减少，性情也一如年青时的生动。
季老管家仅有一个缺陷，就是烦琐，他一开口，必定是鳞次栉比的文字织了又织，让人一根针也休想插进去。
南山听得头疼，到了季伉书房门口，老管家正提到兴头上。她忙嘴唇贴着一根手指，“嘘”的一声，又指指屋里，老管家极其合作的哑然失声，用力点了允许，又一拍她的膀子，留给她一个坚定地目光。
南山传闻季喜出世后，季夫人患了好几年的病，是季老管家将季喜带大，现在看来，这脾气倒真是千篇一律。
送走了老管家，她理理衣袖，曲起手指悄悄扣了几下书房的门：“大人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她进门时，季伉正在灯下读书，窗外的天已彻底黑了，书房里却是灯光很盛，照出的人影明晰完好。
季伉听见她的脚步声，抬起头来，面上慈祥，半点责怪她的气势也没有：“巡抚司的事都还顺畅吧？”
“多谢大人，都是我太鲁莽。”她抱起拳，既是抱歉，也是道谢。
季伉站起，将她的拳按低：“你来家中也有良久时刻了，家中人人都喜爱你，咱们早已将你当成家人一般，就不用再说什么恩惠了。”
南山抬眼看他，竟一瞬在脑海中闪过父亲的身影，她垂下眼默默不语。
夜风舒缓，窗外的一树芭蕉在窗绢上投下摇曳的剪影，竹林未动，宣布“沙沙”的清甜声响。
季伉见她没有回应，像是被戳到了悲伤处的疤，安慰道：“你榜首日来贵寓时，我看你洒脱安闲，孤苦伶仃，在府中住了良久，也没有亲人来寻，故我邀你一起赴京，想的是你已然与我家有缘，便要把你作为自己的孩子对待。为人爸爸妈妈，怎样能不为子女排忧解难？”
“大人。”她一时不知说什么，话都堵在喉头，说不出来。
她本认为离家多年，思乡、思亲已不是一个侠客的烦恼。心中的挂念是磨钝一把剑最好的石料，可亲情、友谊，总是剪不断的细线，有时猛的一拽，就要教人滴血。
她眼睛一酸，泪有几滴盈在眼眶里。
她又遽然想起《流星剑谱》里的六个字，“无情人，无情剑”，她将泪咽下去。她从未落泪，无论是千年之前，仍是时至今日，也或明日险途。
不管是生老病死，不管是聚散聚散。
不管是喜怒哀乐，不管是悲欢聚散。
剑客只需洒脱，只需放下，只需孤单，一把白永不会被情丝缠锁，永不会为纠葛自消矛头。
再好的剑也会被消磨殆尽，可心剑无敌。
要做天下榜首的剑客，就要造一座天下榜首的心牢。
她一时浮想联翩，又尽力静下心神，季伉逐渐说道：“我知道你难为规则操控，但是到京兆尹府随意提人，只需巡抚司敢做。我同薛指挥使当年一起征战疆场，友谊颇深，我知道他忠心耿耿，心性并不坏。不管你往后在那见到什么，听到什么，你只管教好自己的剑，不用为风言风语打乱心神。”
她举手一拜：“谨遵大人教导。”南山正愣神的功夫，崔劢现已走远了。
南山忙在后边追，她脚步仓促，衣袂飘飘：“崔大人，你再说一遍，我可没听清楚。”
崔劢并不答她，只是持续在弯曲的回廊里走着。
风吹过萧瑟的院子，发丝浮在她的嘴角。风吹来几片黑云，天光收敛，在逐渐合聚的云中漏下几道晦暗的光线。
看来，是要下雨了。
“崔大人！”昏昏的光从天边下撒，似乎污浊的水雾将她围裹。
崔劢截铁般的脚步声停下，灰朦朦的光又被屋檐遮去了几分光芒，他一身衣服色泽深如墨池，唯有崎岖的褶上还残藏着几道弱小的光。
他头微偏，脸上棱角嵌着冷冷的光，他微垂的眼在暗处藏匿，显得愈加深不见底：“从今往后，你为巡抚司就事。”
“你们巡抚司却是蛮横，我但是还没有赞同的。”南山抱着手走到他旁边，蹙眉看着他的眼。
没有光，她的眼也变的深重，可偏有一星光点，在她眼中闪烁。
风声渐响，又吹起她额边的头发，几丝发在风中挣扎，拂在她美观的眼前眉间。破落院子里的尘埃与沙屑尽数被风卷起，更叫铁灰的天色里平添许多艰涩。
“薛大人赞同了。”他回过脸，不再看她的眼睛，一身孤影，背对着她。
“薛大人。”南山咬了咬牙，冷哼一声，“劳烦崔大人替我给薛大人道个谢，咱们这萍水相逢，倒费事他替我操心了。”
他霎时刻回过身子，垂首，黑色的影子将她笼罩。她举目看他，双目相接，没有一点点的怯弱和让步。
一阵软绵绵的春雷从天边滚到耳际，还未消失洁净时，懒懒地又是雷声由远传来。乌泱泱的云垒起来，将天压低，几道细微的闪电在云间翻滚，如白龙入天，时隐时现。
天如暮时般黑，吹来的风更凉了，夹杂着零散的雨点。崔劢的眼比这风更凉：“你不要不识抬举。”
“黄鼠狼给鸡拜年，”她拖长了声响，“没安好意。”
“好。”他抬起头来，眼看着天边雨意渐浓，这场雨免不了要痛痛快快下一场了。
“我记得，你我的剑还没有比完。”
“怎样？崔大人想用剑来赌？”
一道闪电擦亮天空，在霎时刻照亮了她和他相同白如寒冰的脸庞，就在一瞬，电光照出了目光相触的杀意。崔劢起手握住了剑：“若是你输了，就好好留下为朝廷效能。”
他似乎笃定南山会输，一点点不提及若是南山赢了又该怎么。南山行走江湖，鲜逢敌手，她从不信自己会输给谁，崔劢一句话，便激起了她年青的要强之心。
她抱着手，退后一步：“行啊，请崔大人替我把风雷取来也好，青涯取来也好，或是把铁剑，称手就行。”
“别废话。”崔劢提剑的手一震，黑色的剑越出剑鞘，落在他的手中。
他跃起，出剑，行云流水般。
天边一道闪电劈下，极亮的光将黑色的剑照成白色，激烈的剑光晃疼了南山的眼睛，她抽出腰间木剑，步子飘忽的向后躲避。
积储了很久的雷声平地惊起，“轰”的一声震耳发聩，闪电又是一道，雷又是一声，在一瞬瞬忽而亮起的光里，崔劢的剑如神出鬼没的鬼魂。
南山静心应对，可手中木剑愚钝，难以与崔劢的白争锋。
电闪雷鸣中，雨总算倾盆泄下，那般滂沱的气势，好比九天之上的银河突破天人之间的隔膜，奔流着涌入人世。雨势极大，风力亦不见一点点削弱，倾盆的雨被风吹横，斜着灌入回廊之中。
南山的一身衣裳已被打湿，日照万点金在阴雨中失掉了往日光彩，她额前的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，她瓷似的润滑脸上，雨珠流畅地滑落，汇到下颏尖，一滴赶一滴地落下。
雨打在她的脸上，几滴雨挂在她的长而翘的睫毛上，过多的雨珠融成细流落进眼睛里，涩得她的眼生疼。
她紧紧眯住眼睛，全力与崔劢相搏。
崔劢亦是浑身湿透，浸了雨的衣服颜色暗沉，衬出他如大理石般的脸颊更为冷白。他常常动作，马靴划起一道道晶亮水浪，衣角连起的水珠打入雨中，碰出水花。
南山虽持木剑，他也毫不漫不经心，榜首与榜首过招，在剑，也不在剑。
雷雨交加，枪林弹雨，二人已交手了十多个回合，南山的一把木剑早被削得七零八落。明知是不行赢的，可她却没有停剑。
一道剑光闪过，南山的剑断作两截，断剑直直往下落去。她顺势将剑头踢起，一挥手中剑柄，正正将一段残剑击了出去，残剑如燕掠水，如鹰捕兽，从崔劢耳际滑过，死死钉在了他死后的窗格上。
一声净脆的声响，崔劢的剑已没入剑鞘：“你输了。”
南山心气颇高，断不会承受这样的输赢，她打开手掌抹一把脸上的水，提起那半截剑狠狠掷在崔劢面前：“崔大人真是好本事。”
“那是。”崔劢面不改色得容许，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落下，滑过紧抿的嘴唇，从下巴滴入紧贴在细长身躯上的深色衣服里，竟是别样的性感。
他淡若无味的体现教南山觉得他愈加的不知廉耻，她眉头一皱：“有本事你也拿把木剑，拿一把精钢炼的剑和木剑做得什么比？你好意思吗，崔大人？你算什么天下榜首？什么英雄好汉？”
南山一段连珠炮噼里啪啦地打出来，白皙的脸上飞起一丝红。
雨还在下，不见有要歇一歇意思，悬在她睫毛上的雨水又要落进眼睛里，她伸手又将脸上的水抹净，在崔劢看来，如同是她被气哭了一般。
“这是教你的榜首课，巡抚司没有英雄好汉。”他站在一层雨雾背面，身影含糊，声响冷漠。
“谁要你教！”她泼皮无赖般喊了一句，拧过身子便大步往回走，铮铮的脚步踏起一串水花。
“南千户，”崔劢穿过雨帘，跟在她死后，“愿赌服输。”
听到“愿赌服输”四个字，她倏尔回过头，眼睛死死盯着崔劢：“愿赌服输？你好意思叫我愿赌服输？”
话一出口，南山便懊悔了，崔劢眼里如同真没有“不好意思”的时分，眼前这个男人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，不只无情无义，还卑鄙下作。
崔劢果真如她所想，说话“好意思”地毫无波澜崎岖：“你认为薛大人为什么去找陛下要人，这是武德公的意思。”
“把南千户从丞相和皇后眼皮子底下捞出来的上上策，季府很洁净，你亦不会有费事，开罪人的是巡抚司，武德公不愧为英雄好汉。”崔劢以眼还眼的一席话，气地南山一下转过身来。
他弯着些腰同南山说话，南山回身抬头看着他，鼻尖离他只是一指。崔劢眼睑上雨水下滑，从睫尖上掉落，落到南山脸上，他说话时微动的唇带着冰冷气味，亦离她的唇很近。
“你！”她咬着牙，明俊的脸上带着怒意，想要说话，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，她一把推开崔劢：“我要谢，也谢薛大人。”
崔劢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，自顾自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：“第二课，巡抚司不怕开罪任何人。”
“好了，好了，烦琐！谁说的少说话！”南山低叱了一声，垂下头来。
“必要的，我会和你讲清楚。”他单独回身，举步走去。南山埋着头跟在他死后，心中还在生崔劢的气，可她又想念季伉，知道这是他为自己想出的最好方法。
早年她亦执政为官，知道这官不是好当的，哪里及得江湖的半分安闲。又听崔劢说这巡抚司种种，便知这儿也不是简略的地界。
崔劢带她进了回廊相交处的一间屋子，屋内整齐朴质，只是铺排一床一桌，靠窗处放一张窄小的梳妆台，上面有一面光影污浊的铜镜，梳妆台旁一个歪脚木架举着一只铜盆。
“往后你便住这，司内没有什么女性，东西你便凑合用。”崔劢站在桌旁，衣服上滴落的雨水在他脚边聚了小小一洼。
南山一挤眼睛：“什么什么？这当的什么差，还不让回家了吗？”
“有空你能够回去。”崔劢看一眼桌上放的盒子，“这个，往后外出公干穿戴。”
南山提起盒里的衣服一抖，这衣服她在了解不过了——通红的袍，大襟，斜领，宽阔袖子，两旁有直直的摆，前襟断做两截，袍子正中、后背，还有那肩袖上端及腰下，皆绣着形状似鹿，身披鳞甲，牛尾马蹄，长有肉角的走兽。
这是麒麟袍，立有大功的四品以上大员方有机会受赐。
她有些疑问地挑眼看看崔劢，崔劢淡淡道：“这就是陛下对巡抚司的恩宠。”
南山遽然有些发觉，巡抚司是怎样一个当地。
暴雨下了一天，到黄昏时分才逐渐将息。春天里罕见这样的雨，凶恶凶恶，又淋漓尽致。
南山心不得安，比及雨小些时便撑一把伞回季府去，城里积起了大小不一的浅水潭，她听闻汴河水面涨的又宽又平，若再来一夜这样的雨，恐怕河水就要漫堤了。
她走在街上时，天还淅淅沥沥下着细雨。
白墙青瓦的两排坊舍之间是一条青石道，积水的地上铺着一片片鲜绿的青苔，屋边植的老柳又高又茂盛，条条垂着的柳条在暴风骤雨中舒缓地摇晃身姿。
南山无心看这样的景致，她心中在想崔劢同自己说的话，崔劢刚刚仍然问起青涯剑的来路，南山并不想告知他，唐塞了两句：“季大人给的。”
事实上，确实也是季伉给的。
那时，崔劢偏头看了一下自己腰间佩剑：“我的剑，名叫乌涯。”
崔劢然后的一句话令她心中不太酣畅：“这两把剑，本是一双。”
一双剑，不是有根由，就是有故事，南山才不想叫他人认为他俩有什么纠葛。青涯乌涯，流星剑法，巡抚司，还有天下榜首，他俩的一起之处，她现已能够想出凭坊间人的幻想才能，这简直是上好的平话体裁。
南山走到季府时，天已半黑，雨也停了。她合了伞，三两步跨上府前的白石台阶，季府门檐上挂着的两个大灯笼洒着朦胧的光，轻柔地照亮她的脸庞。
门口家丁一见到她，忙探头进门里，喊了一句：“老管家，先生回来了。”
南山一面低着头掸去衣上挂着的几颗雨珠，一面急仓促跨进门去，恰巧与也往这来的老管家撞了个满怀。
南山一把扶住踉踉跄跄的白叟：“哎呦，老管家，您急什么呢？”
“哎呦，先生，你这冒冒失失的，”老管家身体早已虚迈，他唠唠叨叨想诉苦，可仍是打住了话头，“不说了，快来快来，老爷等你好一会儿了。”
老管家看着老迈，走路却能生风，南山大步的跟在他后边，往季伉的书房去了。
老爷子在季家干事也有三十年了，年岁虽大，就事却不大意，脑筋也不含糊，有板有眼的脾气半分没有减少，性情也一如年青时的生动。
季老管家仅有一个缺陷，就是烦琐，他一开口，必定是鳞次栉比的文字织了又织，让人一根针也休想插进去。
南山听得头疼，到了季伉书房门口，老管家正提到兴头上。她忙嘴唇贴着一根手指，“嘘”的一声，又指指屋里，老管家极其合作的哑然失声，用力点了允许，又一拍她的膀子，留给她一个坚定地目光。
南山传闻季喜出世后，季夫人患了好几年的病，是季老管家将季喜带大，现在看来，这脾气倒真是千篇一律。
送走了老管家，她理理衣袖，曲起手指悄悄扣了几下书房的门：“大人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她进门时，季伉正在灯下读书，窗外的天已彻底黑了，书房里却是灯光很盛，照出的人影明晰完好。
季伉听见她的脚步声，抬起头来，面上慈祥，半点责怪她的气势也没有：“巡抚司的事都还顺畅吧？”
“多谢大人，都是我太鲁莽。”她抱起拳，既是抱歉，也是道谢。
季伉站起，将她的拳按低：“你来家中也有良久时刻了，家中人人都喜爱你，咱们早已将你当成家人一般，就不用再说什么恩惠了。”
南山抬眼看他，竟一瞬在脑海中闪过父亲的身影，她垂下眼默默不语。
夜风舒缓，窗外的一树芭蕉在窗绢上投下摇曳的剪影，竹林未动，宣布“沙沙”的清甜声响。
季伉见她没有回应，像是被戳到了悲伤处的疤，安慰道：“你榜首日来贵寓时，我看你洒脱安闲，孤苦伶仃，在府中住了良久，也没有亲人来寻，故我邀你一起赴京，想的是你已然与我家有缘，便要把你作为自己的孩子对待。为人爸爸妈妈，怎样能不为子女排忧解难？”
“大人。”她一时不知说什么，话都堵在喉头，说不出来。
她本认为离家多年，思乡、思亲已不是一个侠客的烦恼。心中的挂念是磨钝一把剑最好的石料，可亲情、友谊，总是剪不断的细线，有时猛的一拽，就要教人滴血。
她眼睛一酸，泪有几滴盈在眼眶里。
她又遽然想起《流星剑谱》里的六个字，“无情人，无情剑”，她将泪咽下去。她从未落泪，无论是千年之前，仍是时至今日，也或明日险途。
不管是生老病死，不管是聚散聚散。
不管是喜怒哀乐，不管是悲欢聚散。
剑客只需洒脱，只需放下，只需孤单，一把白永不会被情丝缠锁，永不会为纠葛自消矛头。
再好的剑也会被消磨殆尽，可心剑无敌。
要做天下榜首的剑客，就要造一座天下榜首的心牢。
她一时浮想联翩，又尽力静下心神，季伉逐渐说道：“我知道你难为规则操控，但是到京兆尹府随意提人，只需巡抚司敢做。我同薛指挥使当年一起征战疆场，友谊颇深，我知道他忠心耿耿，心性并不坏。不管你往后在那见到什么，听到什么，你只管教好自己的剑，不用为风言风语打乱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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