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长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，晕过去的时候，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最后一个身影是陆怀瑾。
最后一个念头也是，她爱了陆怀瑾八年，竟然没听过他说一句喜欢她，太亏了。
班长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怀瑾的场景。
那天苏河生意不顺心，回家后就开始发脾气，他将班长从储物室拎出来，抽出鞭子就开始抽打她。
那时候班长十五岁，但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，又瘦又小，跟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。
长期被虐待，她连喊叫都不会了，只能拼命蜷缩着身体，神情麻木如行尸走肉。
陆怀瑾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。
他一脚踹开大门，打断了这场虐待。
陆怀瑾面容俊美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鲜活锐气，背后洒满了阳光，照亮了这间腐朽陈旧的屋子，也照亮了班长的人生。
班长看着他夺走了苏河的鞭子，一脚将苏河踹到在地上，麻木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，第一次品尝到心动的滋味。
他也许是真的把她当成小孩子，大手在她蓬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。
明明面容看着偏于冷漠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温柔地不可思议。
“小孩，都被打成这样了，怎么不知道反抗呢？”
反抗啊……
班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，连同陆怀瑾这个人一起，扎根在了她的心里。
后来陆怀瑾将她带回了陆家。
她才知道，原来人可以不挨打，原来人还可以吃饱饭，原来人还可以被爱着……
只是后来，这种爱突然消失了，因为他不相信她。
哪怕这样，班长也不想怪他，因为她知道，失去了父亲，他心里也很难过，又出了那么不堪的事情，他会这样也正常。
但是知道是一回事，看着曾经对她那么温柔的人讨厌她憎恶她，这样对她整整五年，班长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地下去。
“姑娘，醒醒，醒醒！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耳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。
班长睁开了眼睛，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从车里救了出来。
周围的车子已经停了下来，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。
喊醒她的人是交警，见她醒来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：“幸好你没事，刚刚那辆车子刹车突然失灵，突然冲向马路，造成连环车祸。你身体怎么样，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。”
班长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伤口已经凝住了。
她看了看周围，有好几辆被撞毁的车子，不少人都受伤严重，躺在地上痛苦哀嚎。
相比于那些人来说，她这伤算是很轻了。
“我没事，就是擦伤，先救那些人吧。”她一开口，嗓音破碎沙哑。
交警心疼地看着她：“你刚刚都晕倒了，还哭得眼泪停不住，伤口一定很疼吧。已经有人去买药了，你坚持一下……”
班长闻言愣了一下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才发觉自己脸上全是眼泪。
她长长的睫毛低垂，轻声呢喃了一句：“恩，确实很疼。”
心比身上的伤口更疼。
班长回过神来，突然想到妈妈的遗像还在车上，神情一变，连忙朝自己被撞毁的车子跑去。
腿上传来一阵刺痛，应该是刚刚事故伤到了，但是她丝毫不敢停下来，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跑过去。
这是妈妈唯一的遗物了，她不能将这最后的念想也给丢了。
“哎，你跑什么，别往那边凑，车子还在漏油，时刻有爆炸的风险，你别过去！”
交警连忙喊住她。
班长面容上全是焦急：“我，照片，照片还在车上……”
“你说的是这个吧。”
虽然她语无伦次，但是交警还是听懂了，从一旁地上拿起一个相框递给她：“刚刚见你怀里一直紧紧抱着这个，我想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，就一并给带出来了。”
班长喜极而泣，接过照片就紧紧搂在怀里，她眼泪不停地往下滑，不住地给交警鞠躬道谢。
这模样，将交警吓了一跳，同时也感觉鼻腔酸溜溜的。
“行了，别谢我了，快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，报个平安。顺便让人来接你。”
给家里人打电话吗……
班长从兜里拿出手机，翻了翻通讯录，最终咬了咬下唇，给陆怀瑾打了一通电话。
话筒里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，但是迟迟都没有人接电话。
班长眼神逐渐暗了下来，正准备挂断的时候，电话接通了。
她手指下意识紧了紧，眼睛像是瞬间被点亮了，瞳仁漂亮极了：“陆，陆怀瑾，我出车祸了……”
班长一开口，眼泪又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，她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，小声道：“我回不了家，你能过来接我吗？我在……”
地址还没报出来，电话“啪”地一声被挂断了。
陆怀瑾甚至一句话都懒得对她说。
没过几秒钟，一条短信发了过来，只有短短的两个字。
“没空”
班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，心脏一声嗡鸣，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一把软刀子，时刻不停地剐蹭着她的五脏六腑。
交警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，见那小姑娘还站在原地，跑过来问道：“你家里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你？其他人都要走了，你一个人可以吗？”
班长这才缓过神来，抬手将眼里的泪抹干净，红着眼眶朝他笑了笑：“可以的，我家里人待会就过来了。有人，有人来接我。”
交警闻言，这才点了点头，交待了一下后续的处理流程后，就和同事离开了。
很快班长身边空无一人，连车子的残骸都被拉走了。
她怕影响交通，拖着受伤的腿走到马路边坐下来。看着眼前的道路很快恢复了交通，旁边的行人来来往往，谈笑风生。
只是这些热闹好像都与她无关。
班长呆呆地坐在路边，从天亮坐到天黑，期间陆怀瑾再没有打电话过来，短信也没有。
她好像被人遗忘了。
夜里寒风彻骨，让她从身上一直冷到了心里。
乔明瑞开车经过的时候，视线无意中扫过路边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。
班长抱着一个相框，瘦瘦小小的身体冷得缩成一团，浑身脏兮兮的，白嫩的小脸上蹭着血迹，额头上的伤口十分狰狞。
他当时就在想，这女孩怎么能可怜成这样，让他看一眼都觉得心疼。
刹车声在耳边响起，班长僵直的视线动了动，看着停在面前的车子。
车门打开，一双长腿从车里踏出来。
来人个子很高，穿着黑色大衣，皮肤冷白，面容清隽，浑身气质温润如玉。
他走到班长面前，蹲了下来，看清楚她的模样后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。
“班长，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？”
班长仰头看着他，白净的小脸上沾着血污，抬眼看人的时候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，眼尾上翘透着水汽和红晕，漂亮勾人。
良久，她才声音沙哑问道：“你是谁？”
“我是乔明瑞，陆怀瑾的朋友，你不认识我，但是我认识你。”
乔明瑞拿出湿纸巾，一点点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，对于她不认识自己，他也不意外。
当年这小丫头眼里只能看得见陆怀瑾，从来没有将视线分给别人过。
陆怀瑾带她回陆家的时候，乔瑞明见过她几次，只不过那时候，班长还是个面色蜡黄，骨瘦嶙峋的小女孩，看起来十分不起眼，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，跟一具小骷髅一样。
刚来陆家那会，她整天都跟在陆怀瑾身后，他们这群哥们都调侃说她是陆怀瑾的小尾巴。
好几年没见，那个可怜巴巴，惨兮兮的小女孩长大了，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，只不过依旧跟当年一样惨。
还有一点不同，当年她看着陆怀瑾的时候，眼睛里都是光芒。而现在，这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清澈，但是只剩下一片空洞和虚无。
“你额头上的伤口需要上药，跟我上车吧，我车上有药。”
乔明瑞是外科医生，车上备了一些常见的药粉。
班长摇摇头，将怀里的照片抱得更紧了，身体往后缩了缩：“我不疼，伤口已经不流血了。”
乔明瑞看出了她对自己的防备，也没有勉强，温声道：“我正好要去陆家，你要回家吗？我送你过去。”
“你要去陆家？”班长重新仰起头：“是去找陆怀瑾吗？”
乔明瑞见她终于对自己多说了几个字，眼神柔了柔：“我刚回国，陆家今天晚上有聚会……”
他说着顿了一下，疑惑地看着班长：“你不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说到这里，他才突然觉得有些奇怪。
乔明瑞记得自己当年出国前，陆怀瑾那个家伙很疼班长的，比对亲妹妹陆嫣然还要疼爱，经常在他们面前夸班长。
提起班长的时候，陆怀瑾那双冷漠的眼里都带着笑。
那么护短的一个人，怎么会让班长变成这幅模样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班长眼神暗了暗，没有人通知她陆家有聚会。
陆老爷子五年前失去长子后，身体就变得很差，现在住在疗养院里。
陆怀瑾对她态度大变后，陆家所有人都在无视她，背地里欺负她。
她现在就是一个寄养在陆家的外人，哪怕顶着陆家未来少夫人的名头，他们都没将她放在眼里。
“你能带我过去吗？”班长伸出细白的手指，拽了拽他的衣摆。
她想看看到底是多重要的聚会，让陆怀瑾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跟她说一句话，哪怕听到她出了车祸都无动于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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