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父岳母是忠实的佛教徒,平日里吃斋念经,一年到头,不吃荤菜,不沾荤油,连葱、大蒜虽是植物,但因有香味,也不吃。
五年前,岳母因突发事故,乘鹤西去,留下岳父一人,不会做饭,不会烧菜,不会洗衣。妻舅虽有四个,但都是农村人,或出门在粤,或在家务农,忙忙碌碌,很难照顾岳父,更甭说照顾他吃斋念经了;姐姐家,住房面积狭小,住不下。想到岳父岳母本身出双入对,形影不离,突然孑然一身,形单影只,于是与妻子商量,接来家中,与我们共住。
朝南的客间成了岳父的卧室,我的书房也摇身变成了岳父的佛堂。岳父很敬佛,非常虔诚。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上不到四点就起床做功课。岳父很体谅我们,书房的门大多紧紧关着,但是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黎明中,很自然地穿透我的耳膜,“嘟、嘟、嘟”的木鱼声与“叮、叮、叮”清脆的钟磬声,是如此清晰,有时又是如此悦耳。我常想,如果我有岳父一半的专注与认真,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学不会,还有什么证书考不过呢?以至于曾有一段时间,我买了全套的司法考试教材与复习用书,信誓旦旦地说,花两年时间通过被称为天下第一难考的司法考试,来证明自己虽平凡但不平庸。可时间证明,我连岳父一半的热情都没有,没三个月就放弃了那个伟大的梦想。
书房变成佛堂,只是委屈了那一千多本爱书,只能呆在书架上,但是天天檀香沐浴,木鱼钟磬相伴,我想它们沾了不少佛光,应该不枉此生了。
电影《少林寺》中说,佛主心头坐,酒肉穿肠过。但是,岳父不是佛主,酒肉他是绝对不沾的。因此,家中做菜的东西,我都准备了两套,炒菜的锅两个,一个荤一个素;菜刀两把,一把切荤一把切素;砧板两块,一块荤一块素;洗菜的脸盆两个,一荤一素;连刷碗的布也分荤和素,更别说碗、筷子了。每次做菜,我基本先把素的菜做好,再做自己的荤菜。
古人云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我家厨房就是最好的注解——由素入荤易。由荤入素不但是难,而是绝对不可能了。比如,青菜炒豆腐,用素锅炒可以,我们可以吃,岳父也可以吃。差别只是时间上,我们早几分钟盛出,老人家要烂一点晚两分钟更好。但是,同样青菜炒豆腐,用荤锅炒,那岳父就一滴都不能沾了。他如果想吃,就得重新再用素锅炒一份。有时,同样是蔬菜,看起来都是素的,但是因为我们喜欢放一点蒜、一点葱,那就要两口锅,荤素两样烧了。洗碗也是如此,如果先洗我们自己吃饭的碗,那么洗好后就必须用洗洁精洗手后再去洗素的碗。这过程总让我联想起“金盆洗手”的这个成语。
佛家云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但是,如果从我家烧荤和烧素菜来说,决没那么简单。你一步走错,可能就很难再回头了。比如萝卜,用荤刀切过,就不能放在素锅里炒了;甚至于误放在荤砧板上的东西,也难再回到素了,你只能荤到底了。一步错,终身错,多现实多鲜明多生动的例子啊,时时在你身边,提醒着你做一个好人。
人们常说,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孝而亲不待。孝是什么,我不知道。缙云话说,孝他不如顺他。是姐,每周帮岳父洗澡、洗衣,岳父要出门念经,总是送去接回。是小舅,有事没事常伴在老父身边,一起抽支烟;而我和妻子,只是做点饭和菜。
五年了,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,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。我只是想岳父能静静地陪在身边,让我每天中午下班回家时,可以亲热地叫一声“爹,饭来了,拿去供佛吧!”每天早上,有熟悉的木鱼声伴我醒来。
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,岳父就在我身边,佛经法号在我身边,荤与素的体验也在我身边,警醒着我怎样去做一个纯粹的人。
岳父已经八十有七了,痛风时时侵扰着他,牙又不好,再加上吃素,禁忌太多,没几样东西可以吃了,我不知道我还能陪伴他走过多少个一千八百天……
来源:缙云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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